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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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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

攖寧低眸看著崔妄。

明明是自己將他按在樹上,崔妄卻不覺氣勢矮了一截,帶著些許緊張回看過去。

其實攖寧也沒做什麽,他只是靜靜地看著崔妄,清湛的眸子漸漸泛出更為濃重的墨色。他極緩慢、又極鄭重地道:“阿眠,我一生所願,唯有‘死生契闊,與子成說’。”

崔妄過了半晌才眨了眨眼睛,輕聲道:“好巧,我也是。”

她曾經埋怨過命運,為何要讓他們二人分隔十年。

他也曾經質疑過神明,默默祈盼此生還有重逢的一天。

好在老天對他們還不算太苛刻,雖然遲了十年,這一天終究是到來了。

崔妄的眼角有些泛紅,她的唇邊牽起一個極為淺淡的笑容,這一笑,十年的蹉跎終於在她依舊年輕的臉上顯現出些許痕跡。

“你知道麽,當我在西昆侖殿裏恢覆意識的時候,我第一個念頭居然不是還能不能見到你,而是遺憾連死都沒能跟你葬在一起。”

她微微苦笑:“只要是肉體凡胎,便終有消亡的那一天。這麽看來,活著時的歡愉也不過是片刻而已。我不知人死之後,神魂是否還能記得生前之事,所以我所盼望的,不過是生能與你同行,死則與你同穴。只是沒想到連死在一起都那麽難實現。”

從前的她只覺得兩個人只要相愛,那麽除了生死便沒有什麽可以將二人分開。可經歷了這麽多事後,她才疲憊地發現這種關系原來如此脆弱,似乎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將兩個愛侶分隔,比如郁郁寡歡的戚阿蠻和崔慎,又比如癡情難全的白鴆與曲星稀,盡管他們之間的心意不曾有絲毫改變。

死生契闊原來從不由人的意願喜惡所改變,生時的一切因緣際會都太過脆弱,甚至還不如死亡來得更為確切而令人心安。

這是崔妄在最為絕望之時所產生的想法。

可當見到攖寧時,這些想法便煙消雲散了。

她無比渴望和珍惜還能看到、觸摸到彼此的時光,這是由她的感情與意志所能支配的,也是將她與朽木區別開的原因所在。

因為還可以拋開一切去熱愛與珍惜,所以不在乎即將面臨的命運與死亡。

這是攖寧所教會她的。

她什麽話都沒有說,只是用泛紅的眼睛就那麽看著攖寧,攖寧卻似乎早已讀懂了一切。他將崔妄按在他身上的手抓在手心裏,支起身子輕輕親在了崔妄的唇角。

淺嘗輒止的一吻,像一道風柔柔地落在了唇上。

崔妄仍覺不夠,她微微一動,四片唇瓣便貼合在了一起。她什麽都沒有做,只是繾綣地廝磨著,感受著唇上溫熱的觸感,放縱自己在屬於攖寧的氣息裏漸漸沈淪、安心。

良久,兩人才放過彼此的唇瓣,攖寧貼著她的氣息輕輕道:“阿眠。”

崔妄被親得渾身脫力,懶懶地應:“嗯。”

攖寧道:“你不用擔心我會離開你,因為無論你去到哪裏,我都會跟著你。無論你何時回頭,都可以看到我。”

他與她不一樣,她的世界還有許多值得關照的人或事,從前是不夜城、天明,後來是狄道、殷其雷、麻衣雪等等,而他的世界,只有她。

她就像一輪太陽,他只要擡頭便可以看到,從此以後便一路追逐前行。

這樣,便再也不會走散了吧。

兩人又膩膩歪歪地糾纏了一會兒,直到夜色徹底淹沒餘暉,才終於被小羅打斷了。

小羅大概是在少林寺養出了些許佛性,見不得這種摟摟抱抱的行為,噅噅噅地扯著嗓子嚎叫,讓人想裝聽不到都難。

二人也不在意,索性一個去餵騾子,一個開始炒菜,兩個人從始至終不曾離開過對方的視線,彼此的目光黏稠地膠著在一起,時不時還相視一笑。

小羅徹底受不了了,在幾次三番嘗試去咬攖寧遞到自己頭頂的野果無果後,低頭一口咬住了面前人的衣袖,見攖寧終於看了過來,它“呸”地吐了出來,一臉驕矜地將頭轉到一邊,十分人性化地翻了個白眼。

眼中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明顯。

攖寧頓了頓,轉頭若無其事地對正在切菜的崔妄道:“小羅好像不太喜歡我。”

崔妄:“……”

其實她的視線從未離開過攖寧,剛才全都看到了,所以攖寧這話說得就有點兒……

可是被攖寧那雙深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,尤其是他渾身上下還散發著與他往日形象格格不入的無辜與委屈,她還能說些什麽?

崔妄丟掉手裏的菜刀,幾步走過去將攖寧擋在了身後,在小羅的大腦袋上敲了一下。

“不準欺負你爹。”

小羅楞住了,震驚的大眼睛裏很快蓄了一層淚霧,緊接著前蹄在地上焦躁地踏來踏去,張嘴就要嘶叫。

崔妄拿過攖寧手裏的野果,眼疾手快地塞進了它大張的口中。

小羅:“……”眼淚瞬間被憋了回去,小羅機械而又茫然地咀嚼著果子,看著兩人甜甜蜜蜜地相攜而去,一時不知還要不要繼續啼哭。

這便是它日後的老年生活嗎?

小羅在心底艱難地嘆了口氣。

……

這樣安逸又甜蜜的日子過了幾天,兩人也漸漸忘卻了外面的世界,大有要從此隱居於此的意思。

這日,崔妄與攖寧散步到玉帶河邊,坐在樹下看著日光粼粼的河面,都不覺有些出神。

攖寧想起,當初從九姑婆那裏了解到紅夫人與荀良的故事之後,年少的阿眠心情有些煩悶,便拉著自己來到河邊散心。

那時的自己尚不能理解她的唏噓與感慨來自何處,只沈默地坐在她身後陪著她,連句安慰都不曾有。

現在想來,由於自己的愚鈍,他們之間確實是錯過了許多相處的時光。

而此刻,攖寧垂眸看著仰躺在自己懷裏的崔妄,目中泛出些許柔和來,手臂也收得更緊了。

崔妄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著攖寧的長發,手裏的頭發極為順滑,她在手指上盤繞了了好幾圈,一個沒抓住便全從指縫中溜走了。她索性將十指上都卷了他的頭發,擡眼間卻驀地撞進攖寧的眸光中,不覺有些陶陶然了。

她眨了眨眼:“攖寧,你在笑嗎?”

攖寧淡淡道:“沒有。”

崔妄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,道:“可是我聽到你在笑了。”

攖寧溫和道:“那便是了。”

崔妄從他懷中坐了起來,背靠在他肩上,望著不遠處的河水,道:“你還記得我帶你來參加過聖母燈會麽?”

攖寧點了點頭,那日他們兩個之所以會來不夜城,便是想要瞧瞧聖母燈會的熱鬧,只不過遇到了些許不快,才會來河邊散心。

崔妄的聲音悠悠淡淡的,道:“那時候麻衣雪、殷其雷、辛無憂、崔景行、盧胭……還有天明,大家都在。可是一轉眼,就都不見了。”

她說這話時,臉上帶著一抹疏淡的笑意,語氣中雖不見難過,卻有著淡淡的悵惘。

這世上再也沒有那個沈默寡言卻一片丹心的殷其雷了,除了辛無憂,剩下的人皆不知所蹤。那個夜晚在記憶中留下的喧囂與歡笑,都隨著那一盞盞河燈越過萬重山水,漂向遠方了。

晴日尚且暖洋洋地照在身上,崔妄的雙眼卻仿佛穿透了前塵與現世的阻隔,照進了從前的夜晚,河燈的碎光在她眼中蕩漾。

崔妄輕聲道:“你說,我們面前看到在這片山水,還是當年的山水嗎?”

攖寧默然。他知道,他不需作答。

好在崔妄很快便從這種情緒中解脫出來,道:“我從昆侖山上下來之後碰到辛無憂了,他看起來成熟了不少。當時我走得匆忙,忘記問他麻衣雪的近況了。”

攖寧道:“狄道一戰之後,我聽聞他被趕出了萬劍宗,後面的事我進了少林寺便不知道了。”

崔妄早已知道,搖了搖頭:“荒唐。”

一向淡然的攖寧眼中居然浮起了些許嘲諷,道:“殷其雷的聲名昭雪,麻衣雪從前與他的恩怨人盡皆知,便成了眾矢之的。”

崔妄冷笑道:“這群人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,難道把麻衣雪踩在腳底下,就能證明之前對殷其雷喊打喊殺的不是他們了麽?”

說到底,殷其雷的死與麻衣雪又有什麽關系?他死在天明的手下,這群人忌憚天明是郁霜衣的兒子,不敢對其出手,便挑麻衣雪這個軟柿子捏。

世人大多以為江湖中人不拘小節,疏狂豁達,卻不知此間才是最重聲名禮教的地方。大小門派之間壁壘分明、規矩森嚴,所謂高手須得俠名遠揚才可稱得上“大俠”二字,即便是成名已久的長者,也必須年高有德,才可稱之為“耆宿”。

若是聲名掃地,那便等同於站在了整個武林正道的對立面,被稱作“奸人”、“惡人”。

就比如當初蒼耳子構陷崔妄與蜃海樓同流合汙,那段日子裏眾人提起崔妄便說,“你說的可是那個‘笑面魔君’崔妄?”

崔妄嘆道:“可惜麻衣雪與殷其雷這兩兄弟,苦心孤詣一番籌謀,最後卻是這個下場。”

攖寧眼睫微斂,安安靜靜的並沒有接話。

崔妄繼續道:“崔景行與盧胭兄妹兩個呢?崔景行現在是在萬劍宗還是回了崔家?盧胭那丫頭也好久不見了,不知道是不是一樣愛哭鼻子。”

她笑了笑,笑容又漸漸淡了下去,喃喃道:“至於天明那家夥……算了,他愛去哪兒便去哪兒吧,我是不想管他了。”

雖然不知道那個“該去的地方”究竟是哪裏,不過既是他自己選擇的,那便由他去罷。她不過是個看客而已,不須對他人的選擇置喙。

“阿眠。”攖寧忽然出聲道。

“嗯,怎麽了?”崔妄在他肩上轉過頭來,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唇瓣輕輕掃過了攖寧的耳朵。

攖寧紅著耳朵,把崔妄沒骨頭似的身子扶正,抿著嘴唇正色看她。

“不許提其他人。”

“啊?”崔妄一時沒反應過來,她見攖寧的臉色有些沈,雖然語氣沒有任何異樣,但看起來有些不開心的樣子。她盯著攖寧的臉,直把攖寧看得忍不住稍稍側過去半張臉,這才失笑道:“你不是連這個醋也要吃吧?”

攖寧轉回頭來,盡管耳朵仍有些紅,卻認真地看著她道:“阿眠,我們能夠相聚的時光不多,我總盼望你能再多分一點時間給我。所以,哪怕是小羅分走了你的一點註意力,我也不願意。”

攖寧一向話少,崔妄沒想到這人說起情話來竟這麽肉麻,雖然渾身有些不自在,但心裏卻莫名豁然開朗。

她是有些羞澀的,可是羞澀這種情緒她實在不知該怎麽表達,活了這幾十年也從沒有什麽人什麽事叫她這般甜蜜又不自在,索性將腦袋埋在他寬大的衣袖和臂彎裏,聲音悶悶地道:“我們還有大半輩子的時間可以待在一起,以後我們兩個人哪也不去,就在這裏住下。”

攖寧又將她往懷裏攬了攬,抱緊之後又用臉頰蹭了蹭她的發頂,道:“你忘記了,現在你才是萬劍之祖,擁有無盡的壽命,而我只是個凡人,我的生命對你不過是一瞬而已。”

崔妄的身子在他懷裏僵住了。

攖寧道:“你不會衰老,可我會。當我老得走不動了,你卻依然像今天這樣,擁有年輕的身體和容貌。”

自己的愛人永遠年輕,而自己卻日漸衰老,甚至成為對方的負擔,這是一件極為殘忍的事情。

而看著自己的愛人日漸衰老,而自己終將面臨孤獨而漫長的永生,又何嘗不是呢?

崔妄的心漸漸冷卻,驚恐悄悄漫了上來。她磕磕巴巴地道:“可是,你不是得道飛升了嗎?”

攖寧頓了頓,道:“如果飛升了,怎麽還能再見到你?”

這話是什麽意思?難道他為了自己放棄了飛升?崔妄驚訝地想。

攖寧其實並非為了能與崔妄長長久久地在一起而放棄飛升,若是如此,他倒還不如順其自然——如果修得神體,反而能與身懷劍心、從而擁有漫長壽命的崔妄長相廝守。

只是那時他飛升途中,看到劍心被天明搶去,一時之間根本來不及想那麽多,連神界的邊都沒摸到便重新墮入凡塵。

自然失去了飛升的機會。

說不後悔是假的,攖寧不會質疑崔妄的感情是否會隨著自己的老去而改變,他只是覺得凡人的一生太過短暫,甚至來不及去愛一個人。

甚至,留給他的時間可能比這還要短。

崔妄有些緩不過來,攖寧一看便知她從未深想過這件事情,他將崔妄又往懷中按了按,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脊背安撫,道:“不用擔心,我不怕比你先老,只要剩下的這段日子能與你時時待在一處便好了。”

可崔妄的心情並沒有因此便轉好,她的一顆心像是被浸在了冷水裏,不斷地下沈,下沈……

她寧可不要這漫長的壽命。

但即便她待攖寧死後便追隨他而去,在二人活著的這段日子裏,她依舊不會變老。

攖寧半天沒有聽到崔妄的動靜,想了想,微訝地將崔妄從懷中拔了起來。

崔妄的眼眶通紅,被攖寧這麽盯著,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邊看了看,就是不去看攖寧的眼睛。

半晌,她的聲音低低地響起:“這不公平……劍心是你的,我不要。”

攖寧淺淺笑了,道:“你的我的,有甚區別麽?”

是的,沒有區別。崔妄心頭一陣無名火起,她惡狠狠地回頭,重重地咬在了攖寧的唇上。

崔妄的動作幾乎和啃沒有區別,她就是心裏難受的緊,想要藉由什麽途徑發洩出來。攖寧便任由她亂來,擡手抱住她的腰,防止她從自己膝上跌下去,好像她想怎麽做他都可以。

唇齒之間的糾纏總是有種繾綣的意味,崔妄咬了幾下,渾身的火氣也莫名被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沖淡了。攖寧依然坐得脊背端正,一身白衣絲毫不亂,可他的懷抱像是天生為崔妄打造的,緊緊貼合著崔妄身體的曲線,兩個人嚴絲合縫地挨在一起,溫軟與暧昧的氣息熏得人頭皮發麻。

崔妄無師自通地舔了舔攖寧的唇縫,攖寧的身體一僵,便被崔妄得了空隙趁機溜了進去。她也沒什麽經驗,得逞之後舌尖便在他口中好奇地游來蕩去,時不時地掃過他的唇齒。

攖寧依舊巋然不動,但也不知是真的淡靜自持,還是已經僵硬到不知該做些什麽了。他像一尊雕塑一般坐在那裏,任由崔妄胡亂地親吻。

好在崔妄也不在意,似乎只要這般依偎親吻著,她的心裏就能得到莫大的安慰和滿足,直到自己的舌尖被重重地咬了一口。

崔妄瞪大了眼睛,就見攖寧的眼眸依然低垂微闔著,睫羽卻在微微顫抖,他像是才反應過來,崔妄的舌尖被他吮得又痛又麻……

也不知過了多久,久到崔妄都有點兒後悔招惹了攖寧吧……

她忽地被攖寧一掌推開。

崔妄目瞪口呆,不明白好好的他這是怎麽了。卻見攖寧忽然背過身子去,動作幾乎有些狼狽,用衣袖捂著嘴不知在做些什麽。

崔妄跟著蹭過去,攖寧本想躲閃,卻還是被她瞧見了半張慘白的臉。

她臉色驀地一變。

若只是臉色不好看也就罷了,可他方才親吻她時臉色明明正常,一息之間怎麽會有這種變化?且此刻他的面色不只是慘白,面上還籠罩著一層蒙蒙的血影,看著詭異至極。

攖寧快速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幾處穴道,看得崔妄心驚膽戰。

“怎麽回事?”

攖寧不動聲色地深深吸了幾口氣,待呼吸平覆了,他開始後悔自己沒能忍住,叫崔妄瞧出了破綻。

他也曾想過是否要告訴她,自以為是地把她蒙在鼓裏,真的是她想要的麽?

可他還沒想好要怎麽說。

崔妄有點兒著急,直接上手摸到了攖寧的脈門。攖寧一動不動地任由她切脈,深黑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看著崔妄的臉。

崔妄神色晦暗不明,半晌過後,她擡起頭來看著攖寧:“你這脈亂而無序,怎麽像是……中蠱了?”

這話說完,她的臉色急遽變幻,霍然擡頭盯住攖寧。

攖寧在她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顫抖:“情蠱?”

這種蠱她不算陌生,畢竟當年崔慎便是因為中了情蠱而不得已與戚阿蠻生離。凡中了情蠱之人,只要與心中所愛之人相距不過三丈,便會渾身作痛,無異於消肌挫骨。這樣的狀態持續七七四十九天,在此期間中蠱之人的精血將被情蠱的幼蟲不斷攫取,直至蒼老衰敗,氣竭而亡。

而成熟的情蠱會自動認宿主所愛之人為主,供其馭使。被授以情蠱之人可參萬千道化、窺得天機,也有人說一枚成熟情蠱可抵五十年內力,山河可摧。

攖寧誤食情蠱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,那時他尚不知情為何物,情蠱幼蟲自然蟄伏於他體內不得發作。如今二人重逢,這幾日來他們幾乎是形影不離,甚少有離開彼此三丈之外的時候,那攖寧豈不是……

崔妄不敢細想,又忍不住深想這幾日攖寧是如何度過的。崔慎當年中蠱之後不過在戚阿蠻身邊待了一日,便被戚阿蠻趕出了黑竹坪,可攖寧是生生挨了近十日!

她啞聲道:“你怎麽不告訴我?”

若是從前的崔妄,斷不會因為這種小小蠱蟲而為難,可她如今的身體乃是用太上忘情劍的劍心所塑,蠱母血脈已經不覆存在——她根本拿情蠱沒有任何辦法!

攖寧有些擔心她:“我沒有大礙,這點疼痛不算難忍,我只是……還沒準備好要告訴你。”這幾日她這麽開心,他實在沒有辦法說出口。

崔妄半個字也不信。沒有人比她更熟悉蠱蟲,情蠱入體是個什麽滋味,她見過太多例子。

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?”她的聲音微微顫抖,“你在我身邊多待一天,剩下的時間便少一天,你……”她忽然說不下去了。

情蠱成熟只需要四十九天,從二人重逢開始算起,攖寧餘下的生命不足月餘。

為什麽會這樣?盼了十年之久的重逢,本以為從此只有生死,再也沒有分離,到頭來卻不過是一場飲鴆止渴的美夢?

她忽然覺得一切就像是一場荒唐又盛大的騙局,無形之中似有一只手在將他們兩人不斷拉扯、分離,在他們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,又跳出來給了他們一點看似光明無限的希望。

當他們為著這點微茫的希望而歡欣落淚的時候,這只手卻再次戲謔地跳出來,向他們展示它的惡意,嘲弄這兩人的天真。

崔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,她看著攖寧擔憂的眼神,忽然溢出了幾聲冷笑。

她垂下頭,在攖寧懷裏笑得亂顫,險些跌了出去。

攖寧沈沈地喚她:“阿眠。”

崔妄一下子停住了笑聲,擡頭去看他,那眼神裏竟有點無助。

攖寧楞了一下。

在他的印象裏,崔妄是不屑的、悲憫的、無奈的,但她從不是無助的。她才不過二十二歲,就已成為號令群雄的武林盟主,眾人起初雖有輕視,但自狄道一戰崔妄以身殉難之後,便再無人敢質疑這位眼盲的少年盟主。或許也曾有過迷茫或困惑的時候,但她總是堅忍的、不甘的,何曾有過現在這樣頹然無助的時候?

他一手攬住她的腰,另一手輕輕蓋住了她的眼睛。看不到她的眼神,攖寧沈了沈氣息,這才用一種極為輕緩又小心翼翼的語氣道:“阿眠,不怕,即便只有月餘也已經足夠了。我只怕……只怕你知道了之後,會不要我。”

她是這麽的喜歡自己,如果知道二人的結合於他壽命有損,會不會像戚阿蠻一樣將他趕走?

崔妄性格中還是有很多地方能夠看到戚阿蠻的影子,但他不是崔慎,崔妄趕走他一次,他便會跑回來一次,永遠不會有精疲力竭的一天。

他的世界就在這裏,還能夠去哪兒?

崔妄卻是打了一個激靈,她猛地抓住攖寧的手扯了下來,一字一字道:“我們不要分開。”

她看著他,深黑的瞳仁深處漸漸蔓延過來一團火,道:“我們已經等了十年了,難道因為一只情蠱,就要再次分開嗎?”

她不甘心。

崔妄忽然起身,將攖寧也拉了起來,一邊走一邊道:“我們回去。”

攖寧措手不及,問道:“做什麽?”

崔妄霍然回頭,目光灼灼地盯著他:“成親。衣裳都買好了,我們今天就成親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成親!明天就成親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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